眼见这位老先生性质颇高,苏日安自然也不会主动问明白,只说要领教一番。

    苏日安刚才收拾棋盘的时候,就发现宫正的这些棋具已经长久没有用到了,他还记得以前,宫正的棋友并不多,也就是最高法院的一些同僚,上到同为最高法官的同事,下到最高法院的一位花师,都能与他杀上几盘,但岁月是一把锋利的杀猪刀,到了宫正这个年纪,陪他下棋的那些人,早就凋零了。

    也如他想的那样,下了一会,苏日安就占据了优势,宫正只剩下了苦苦支撑的份。

    “将军!”苏日安其实已经有过几次机会,但都让过了,实在演不下去的时候,给了宫正一个将军。

    宫正脸上微变,略略点头,苏日安刚要说自己赢了,宫正却说:“这将军将的极好,极妙!嗯,那就继续吧。”

    “继续?前辈,这都死棋了,如何继续?”苏日安问。

    宫正苍老的手此时无比灵活,捡起几颗棋子,放回了刚才的位置,然后把自己前一步被吃掉的棋子重新摆在了上面,恢复了原有的局面,继而调士护住了下一步要被将的主帅,说道:“可以了,可以继续了。”

    苏日安诧异:“前辈,您可这是悔棋啊。”

    宫正却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点的愧疚,而是微微点头:“错,这就是裕王的棋道。”

    “啊!”苏日安这才明白过来,虽说裕王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尊贵的几个人物,但是苏日安对他实在是太了解了,这位裕王是从来没什么架子的,脸皮更是出奇的厚,下棋悔棋这种事,裕王干出来,他是一点也不奇怪的。

    宫正问:“怎么,苏大人,你年轻时候与裕王相交,他与你下棋的时候,就从不悔棋吗?”

    这却是把苏日安问着了,苏日安也是少年英雄,年纪轻轻就曾参加过抗清战争,还曾组织过义军,当年凭借自己的本事和功勋,进入了军事院校。当年帝国迁都,在泰山脚下,他遇到了裕王李君威。

    那个时候裕王少年豪侠,苏日安为人仗义,二人相交,苏日安正是在裕王的帮助下,才前往申京,参加御试大考,并且成功。那段时日,李君威没有标明身份,苏日安还只因为他是靖海公家的世子,二人相交倾心,只不过随着苏日安入仕,他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格展露出来,李君威却是洒脱无羁,二人逐渐有了冲突,私人情感就此终结。

    曾经苏日安也后悔过,早先他以为裕王只是一个不太寻常的纨绔勋贵子弟,但随着裕王西征、美洲攻略,这位帝国的亲王做下了一件又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事,苏日安才知道,这是一位多么不平凡的伟大人物。

    但过去的终究就是过去了,失去的再也不会归来,也无法破镜重圆。

    宫正这一问,把苏日安的心绪带到了几十年前,他想起当年那个与他下棋的少年,他可以端坐在桌前,而那位少年却是抓耳挠腮,根本坐不住,站一会,坐一会,偶尔还会蹲在椅子上一会,别人的棋盘旁边顶多就是一壶香茗,他摆着各类饮料、零食,一边吃一边下,弄的棋盘上总是一些零食渣渣。

    似乎裕王少年时代真的没有悔棋过,只不过输了几次后,就会耍赖不玩了,然后换一种游戏,或者换一种玩法。

    苏日安没有说话,宫正已然明白了,他却是说道:“裕王与老夫下棋,却是时常悔棋,从来不输。”

    “这确实是裕王的做派。”苏日安说,在平日里,苏日安对于这类人是不屑一顾的,但此时说起的是裕王,苏日安还是说道:“裕王殿下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,下棋对他来说,并非是为了下棋,而是为了消遣和娱乐,只要获得快意,却也不用在乎过程。”

    “若只为了消遣和娱乐,那么输赢就应该不重要了,可为何裕王一局都不肯输于老夫呢?”宫正笑着问苏日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