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中的变故只能靠信使往外传,传信的速度远远比不上事情发生的速度。故而当江修远已崩逝时,云州景王府的文璧才刚刚收到新立太子的消息。

    长久以来悬着的心终于安稳落下,文璧喜极而泣。但是,她接着便想到了等在澄意山庄的那个姑娘——那个姑娘,也会和自己一样喜悦吗?

    怀揣着这样的想法,文璧来到了澄意山庄。在她说明身份和来意后,乔岱便带她见到了裴雁晚。彼时雁晚刚从许成玉的医庐回来,手中抱着几副沉甸甸的中药。她身体不适许久,许成玉替她把脉后,只道是心思郁结、疲累劳神,便开了几副药让她慢慢调理。

    雁晚觉得许成玉的诊断莫名其妙,她虽有烦心事,但哪里到了“郁结”的地步?练剑虽累,但早就在十几年里慢慢习惯了,又怎会突的“劳神”?奈何许成玉在诊疗的结果上已经偏执到了一意孤行的地步,不许旁人有任何质疑。这既是许成玉的自信,也是鬼医的古怪之处。

    当文璧出现时,雁晚差点没拿稳手中的药,她一见这位女官,便想到了女官跟随多年的主君。但她还是邀请文璧进了屋,倒了一杯温凉的水:“姑姑,我不爱喝茶,您将就将就。”

    女官闻见了中草药的香气,以为雁晚身体不适,便关切道:“姑娘生病啦?”

    “没休息好而已,吃几副药调理调理。姑姑不用为我担心。”

    “那可得多保重身子,”文璧牵起雁晚的手,摩挲着她手指间的老茧,试探道:“太子殿下若是知道你身体不适,可是要心疼的。”

    雁晚敬重文璧,因此她没有露出轻蔑的神色,而是回握住女官布满纹路的手,镇定道:“太子殿下身份高贵,没有时间为我心疼。”

    文璧霎时愣住,她在宫中多年,见过不少人的脸色,当然也能轻易听懂雁晚的话。但在她与雁晚为数不多的相处中,她断定雁晚是洒脱之人,是值得江允托付真心的人,难道是她的定论太过片面?她不死心,干脆斩钉截铁道:“姑娘是要与我们殿下分开了?”

    “哪里是我要与他分开?姑姑,你回去问问太子殿下,我是否早就把话跟他讲清楚了。我与他身份如隔天堑,本就不可能长久。”雁晚顿了顿,为文璧的杯中添了一些温水,继续道:“只是,在我还思索他何时回来的时候,他便已入主东宫了,这道天堑从此更不可能逾越。所以,不是我推开他,而且他推开了我。”

    “你在怪他?他或许只是身不由己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当然想过他可能是身不由己。姑姑,即使我孤寡一生,也不会再多看他一眼了。无论我是否怪他,都不要紧。”雁晚抽回手,声音高了半分,“您若是没有别的事,便请回罢。”

    文璧的心彻底凉下来,她忽然明白,眼前的女人冷心冷情,眨眼间便能从旧情里抽身。而那旧情到底有几分是真的,文璧猜不透,也不愿猜。她提起裙角,眉目间不经意露出一股哀愁:“既然如此,我便不多叨扰了,你多保重。”

    澄意山庄的房顶一律用青瓦,老庄主执意仿者江南建筑的风格修建山庄,盖好的屋子冬暖夏凉。

    当瓦片响起第一声异响时,雁晚以为是野猫之类的野物。但当第二声异响传来时,她直接抄起了剑,从窗户飞身上了房顶。

    来人一身黑色夜行衣,高大挺拔,练得是极高明的轻功。借着月色,雁晚看清了他的脸与他腰间别着的匕首,不禁诧异道:“你是替谁来杀我的?皇帝?”她略一停滞,又笑道:“莫非是太子?”

    司影没有回话,而是拔出匕首,径直朝前冲去。他右手持住匕首,左手则用来施以掌法。当匕首在半空中划出圆弧时,左掌便趁机劈砍。

    雁晚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司影的第一轮攻击,却在后几个回合的交锋时被司影的掌法击中了手腕,整条右臂顿时酥麻不已。她立刻把剑换到左手中,剑尖贴着司影的脖颈碾过,令暗卫的皮肉上渗出点点鲜血。她再趁机踢向司影胸口,随着瓦片碎落的声音,男人跌落下屋顶,滚进了地上的水潭里。

    “一天到晚哪来这么多闲人,真把我澄意山庄当成想来就来、想走就走的地方?”雁晚紧随其后跳下房顶,把剑抵在了司影的胸口,笑道:“有遗言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