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,怀桢起身时,哥哥已不在房中。立德扶着他下床,阿燕、阿雀来给他更衣,但他却只想洗澡。

    “沐浴不急的,这三日来,二殿下每日给您擦身,脏不了您。”立德捧着放衣带饰物的托盘,笑道。

    “脏的。”怀桢却道。

    立德一愣。怀桢恍恍惚惚似没睡醒,但眼下发黑,又似根本没能入睡。他抬起衣袖,左右用力闻了闻,坚定地重复:“脏的,去放水。”

    立德只有应去。怀桢不要人服侍,自己洗了大半时辰,连绷带都半湿,他也不管,便赤裸上身披一件长衣出来,在身后留下一串水渍。立德在后头着急忙慌地跟随,他忽而停步,转身看着立德,双眸空洞洞的,叫立德发慌。然而还未说什么,又见怀桢突然间原地蹦了两蹦。

    “哎哟!”立德眯着眼睛躲水花,大叫,“您学兔子呢!”

    怀桢用力地咧嘴笑了一下:“立德,我好矮啊!”

    立德道:“您会长高的。您看二殿下多高呀,您和他是亲兄弟,差不到哪儿去。”

    怀桢摇摇摆摆地走到铜镜前,懵懵懂懂地坐定了,发了会儿呆,才问:“他——哥哥去哪里了?”

    立德道:“今日要最后确认封禅的仪礼,二殿下也去参与朝议了。”

    怀桢道:“明日就要登泰山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呀,前前后后,要做的准备不少。”立德拿篦子沾了水来给他梳头,“不过太子是最忙的,您同几位殿下都可以歇着。”

    泰山登封,何等重大。前期的筑坛祭拜且不提,最关键的,据说是要将金印玉牒埋入地基,加上皇封,再向山神占卜国祚。这正典历来只有皇帝、皇后与国之储贰能操持,其余人都只得侍奉陪位而已。忙碌是一种权力。

    怀桢问:“我能去吗?”

    立德道:“您只要愿意,当然能去。就怕您不愿意!泰山那么高,典仪那么复杂,十多天操劳下来,多累呀。到时候二殿下又要心疼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他去吗?”怀桢打断了他。

    “二殿下?”立德一怔,“二殿下,自然也会陪着您……”这话却说得不太肯定。

    怀桢终于乖顺下来。立德给他梳了个童子的发髻,再用桐木簪别住。他不喜欢这么素净的装扮,他想要金钏儿玉佩,紫金腰带,但想了半天,才想起来这会儿的自己,以及哥哥、母亲,都还并不受宠,没有那许多的奢侈。

    他望向铜镜中的少年,脸容苍白而稚嫩,但透出一股少年人特有的活力。他摸了摸脸,觉得这种活力才是最稀奇的。铜镜之后,青棱窗支了一半,齐鲁大地的春色正攀援到窗下来,阳光下有几朵小花正在招摇。

    “他会去的。”怀桢轻轻地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