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声“哥哥”,还是那么轻松烂漫,好像能将二人中间横亘的三年直接抹平。飒飒夜风中,怀枳沉默看他,他却一点不觉生疏,跳到哥哥身边,笑道:“哥哥要带我去何处?”

    怀枳轻道:“你初到此地,风沙苦寒,还习惯么?”

    怀桢低头想了想,抬眼,“那哥哥三年前初到此地时,也习惯么?”

    怀枳的目光动摇了一下。终于,抬手给怀桢理了理头发,道:“我一个人,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。”

    怀桢道:“那我还是幸运,能有哥哥陪着。”

    怀枳“嗯”了一声。两人间的气氛似乎有所缓和,在一段状似安全的距离里。怀枳带怀桢穿过梅园,绕至后方马厩,久安已同黄家的马仆说过,牵出了两匹马。

    怀枳将怀桢的那一匹整顿好鞍鞯,扶住辔头,示意怀桢。怀桢看了眼另一匹马,也不说什么,便一踩马镫上了马。

    烈烈长风,穿城过巷,虽只九月,风里已凝出冰碴。怀枳在前,领他出了城门,视野陡然开阔,一轮近圆的月盘挂在半空,没有长安的殿宇楼阁的阻碍,光芒敞亮得好似众生平等。怀桢看着哥哥坐在马上挺拔的背影,忽而一笑,马鞭落下,便向前飞驰出去。

    “阿桢——”怀枳又惊又疑,连忙一夹马肚子跟上,怀桢似与他较劲一般不断鞭马,出了城外十几里地,便只有荒野戈壁,寒风呼啸,他也不管方向,一意狂奔。怀枳这一日下来,只觉弟弟莫名其妙,阴阳怪气,他既不快又无可奈何,到此刻更是郁积难忍,索性也跟在怀桢后头驰骋起来。

    怀桢的身躯向前稍稍伏低,向哥哥回头一笑,笑里仿佛带着挑衅。长风压下他流丽的绸衫,月光下仿佛吹出两泓腰窝,却晃了怀枳的眼睛。

    “阿桢!”冷风一激,怀枳的五指握紧了缰绳,额头上流下汗水,像在求他,“阿桢,你要做什么?”

    “这要问哥哥了。”怀桢的笑声散在风里,“哥哥半夜叫我,要做什么?”

    怀枳咬了咬牙,“白日里人多,我有许多话,还不及同你细说。”

    怀桢道:“有什么话,张将军不能听,黄太守也不能听?”他一手脱缰,点了点脑袋,飞驰之中,这个动作让怀枳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——“哦,是向黄家提亲的话吗?”

    “阿桢——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。”怀枳深呼吸一口气,驾马抢上,一手去抓怀桢的马笼头,“你今日突然谈起大皇子的流言,事先为何不与我商量?”

    “哦!那现在你知道了,也不晚啊。”怀桢却将马笼头向侧边一拽,不许他拉到,“小事一桩罢了,换了是哥哥在我位置上,也不会与我商量的。”

    怀枳一怔。还未回答,只见怀桢已奔上一座山丘,胯下马儿嘶鸣一声长身立起,险些要将他摔落马背。怀桢却拍抚着马儿的脖颈,脸上还挂着笑:“好了好了,不跑了不跑了。再跑下去,哥哥也要生气。”

    说着他便下了马,让马儿跑去一边歇息,自己在山丘上坐下,两腿一荡一荡地向下望。哥哥沉着脸将马鞭往马鞍下一扔,也抬起头望他。

    哥哥的表情,显然已经烦躁到极限,也不必再继续激他了。

    “哥哥。”怀桢柔声道,“你不是说,要陪我看月亮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