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怎么就这么善良呢?

    贺子兴在心里给自己画了个小红花,然后一边儿给自己吹着彩虹屁,一边儿乐呵呵的做着扫除。

    “你买的这鱼真难吃,”史溟皱眉看着他饭盒里鱼,挺不满:“太腥了。”

    正在心里不住标榜自己无私奉献的贺子兴一听这话,瞬间就不爽了,这给他惯得,有吃的就不错了,这丫的还敢跟他挑挑拣拣?他都没给这货要那二十块钱的打车费,这货还敢跟他提意见?

    贺子兴把笤帚往地上一戳,看着史溟,强调着:“这鱼是在临粤新都买的。”

    临粤新都!离这儿老特么远了!他就算从家出来,也不、顺、路!

    “我知道啊,”史溟皱着眉看贺子兴:“我吃出来了。”

    贺子兴: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吃不下去,”史溟反手将饭盒推到一边就去摸烟:“不吃了。”

    贺子兴直接走过去一巴掌扇掉史溟的手,在心里大骂了史溟一百遍,然后又大骂了临粤新都做这菜的厨师一千遍,他皱眉看着饭盒里那才动了那几筷子的鱼:“你这人怎么这么浪费?你上幼儿园的时候你老师没教过你要珍惜粮食么?”

    有钱是一回事儿,浪费是另一回事儿,这傻逼再有钱,也用不着这么糟蹋粮食的吧?

    “我没上幼儿园,”史溟避过贺子兴的手,从烟盒里抽出根儿烟,又去床头摸打火机,嘴硬着:“我直接上的一年级。”

    他确实没上过幼儿园,他四五岁那阵儿的日子,现在虽然记不太清了,但他模糊中记得,他总是在车上。

    火车,汽车,轮船,飞机,他一直都在路上,被各种车运送着,不知道要把他送往哪里。他旁边陪着他的都是陌生人,有时是穿西装的男人,有时是穿西装的女人,他们谈吐举止都很有风度,看起来都很聪明,对他说话也很客气,他有时候做噩梦做醒了就会哭,他发现车上别的小孩儿都有爸爸妈妈陪着,只有他没有,他就哭,他就闹,陪着他的人就会给他买东西哄他,他要什么他们就给他买什么。他们对他就只有一个要求,让他什么都别问,也别哭。

    情绪总是反复的,他那时候太小了,他控制不住自己。他噩梦醒了还是会哭,他隐约知道好像是谁不要他了,但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身影,他也记不清。他害怕,他总是想在梦里去抓住那个人的衣袖,想去握他的手,却总是被那个人挣开。那个人把他甩的远远的,把他推进了又黑又冷的噩梦里,他像一片无足轻重的羽毛,就这么掉进无尽的黑洞深渊里。他真的很害怕。

    他害怕,他就放声大哭,扯着嗓子的大喊大叫,他要把喉咙喊破,把心肺都撕裂开,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有多害怕,他希望有人能拉他一把,他希望有人能救救他,他不要总是在车上待着,他想出去玩儿。直到有一次一个新带他陌生人被他吵得实在受不了,就打开火车的窗户,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扔到窗外悬着,用一种冷到骨子里的眼神注视着他,警告他如果他要再不听话,他就把他扔下去。

    他被吓住了,他的脖子被勒得生疼,他的身体在不停的颤抖,他的鞋也要掉了,但他也真的不敢说话了。快要把他脑袋掀掉的大风吹干了他脸上的鼻涕和眼泪,他忍着疼,默默的点了点头,等着那个人满意的把他放回车座上,他连小声哭都不敢了。他静静的坐在车座上愣着,静静的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,静静的玩着陌生人给他买的玩具,静静的吃着陌生人给他买的饭,静静的,坐着那跟他的噩梦一样没有终点的车……

    “滚你大爷的!不管你上几年级,反正你浪费就可耻!”贺子兴见史溟又要抽烟,一把夺过来揣自己兜里,把饭盒推他面前,瞪着他:“给我吃了!”

    打火机没了,烟也没了,史溟两手握了个空,他垂下手,瞥了眼那份儿实在令他难以下咽的清蒸鱼,就又抬头看贺子兴。

    他之前点过一次这家的鱼,没想到贺子兴又给他买来这一模一样的,也是奇了,他是不是活该就这么倒霉?他试图给贺子兴个面子吃了,但胃里翻涌酸水直泛,他真的是一口都吃不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