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护军刘轶受慕如烟之邀上了车,只见马车内部与浮夸的外壁一样,装饰得富丽堂皇又不失活泼灵动。香气袭人,虽是极上乘的香料,却也是他这一介武人无法接受的。

    唯一让人不由赞叹的,是车舆实在令乘坐的人倍感舒适,而且车内空间竟然比想象中宽敞太多,仿佛坐多少人都不会嫌挤。这辆车应是从遥远的北境长途奔波而来,竟还能保持如此的舒适感,实在令人惊叹。

    不用问,刘轶便能猜到这辆车的设计者,必定是传闻中驻北军中的神匠班铸。班铸之手鬼斧神工,头脑中有非常人所及的各种奇思妙想,慕军所向披靡的战备大多出自其手。

    刘轶又一次默默哀叹:竟然让传奇神匠花费精力设计这种马车,简直是暴殄天物。

    他正在香气四溢的马车内如坐针毡,只听对面一位倾世美人发出悠悠轻叹:“我原本适合外交,内政也好,却偏偏要我与军队刀剑打交道……”

    刘轶僵住脸陪笑点头,背后却汗流不止,心里暗想:别说领兵打仗,你这哪是适合外交内政?我看适合嫁人还差不多。

    方才开口悠叹那人正是慕如烟。

    连对外貌不甚详究的一介武人刘轶也不得不承认,慕如烟容颜极盛,眉若远山,面若桃花,娇花照水,美撼凡尘。她雍容俏丽地端坐于车内,身着一袭蹙金藕霞烟罗望仙裙,轻摆纹银海棠薄纱菱扇,身上点缀的金器玉石没有半丝俗气,反倒与周身搭配得当,更添几分娇媚高贵的气韵。

    刘轶感慨着,如此倾世的姿容风采,就是皇宫里的娘娘与公主也没有比得上的。只是……

    唉……他不由又暗叹了一声,美则美矣,可哪有半点军中将领的模样。

    而且,一上车,刘轶便注意到慕如烟颈间戴着一条金丝红绳,将黑铜虎符明晃晃悬在胸前。

    南昭军中有四大神器,青铜虎符、赤铜虎符、白铜虎符、黑铜虎符分别授予镇守东南西北的最高将领妥善保管。慕如烟是镇北守将,也是南昭四位最有权势的将军之一,却把虎符当作项链佩戴……

    刘轶闭上眼睛不忍直视。从前听荃世子到处扬言说她在北境如何骄纵荒唐不务正业,又是如何盛名之下其实难副,他都以为是年轻人之间因嫉妒而生的流言,今日一看,倒也不得不信了。

    不过,他毕竟是多年禁军统领,伴随君侧,看遍皇宫的风云变幻。位高权重的文武诸臣之中,他又是难得的忠厚仁善之人,心中不免为面前这个娇柔又骄纵的小辈捏把汗:宫廷本是一片波涛暗涌的深海,更何况眼下朝野局势甚是复杂,而太后年事已高,能依仗的宠爱终究有个限度,她如此行事,今后怕是会惹祸上身。

    他揣测慕如烟常年驻守北境,对现下都城的局势或许并不了解。陛下多年未定太子人选,从今岁年初生了一场风寒以来,便觉体力大不如从前,终于开始认真考虑起皇嗣的选定来。也因为如此,几位皇子还有他们的母亲们之间明争暗斗,皇宫表面依旧平静融洽,暗地里却是波谲云诡,一派山雨欲来之势。

    现在朝野上下人心浮动,有人暗中交结蠢蠢欲动,有人坐观其变远离是非。但睿智练达的大臣,不论文武,都知道夺嫡之争非同小可,一不小心,便会被卷入危险的漩涡,万劫不复。

    出于对后辈的好心提点,刘轶正要开口向慕如烟认真地娓娓道来现下朝野情势,可他刚开口说出一个字:“现——”

    “哎呀!”慕如烟将菱扇扔到一边,举起娇嫩的手,轻轻叫出声来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刘轶坐直身子,担心问道。

    她一双潋滟桃花眼盯着自己的手,秀眉紧蹙,像是遇到了什么大难题:“指甲断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