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茶室的第一眼,杳就不喜欢他那位姓顾的朋友。此人太有名利场里的铜臭气,一开口寒暄,就是某总来、某总去的,与钤相互戴高帽。

    顾总自己是与妻子同行,见钤竟带着自己的nV儿,很是不可思议,一GU脑问了好些话,话里话外都是说她小孩子碍事。钤被问得无奈,含糊其辞地推脱说,自己依然没有结婚的打算。顾总却将他这话当成耳旁风,自顾自翻起通讯录,就是y塞也要给他说媒。最后还是他的妻子瞧出气氛不对,打圆场跳过这话。

    当他们谈论起别的,杳就彻底融入不了了。这位顾总像孔雀开屏一般,细数自己这些年闯荡上海滩的过往,先抑后扬、绝处逢生,俨然是将自己当成了逆袭爽文的主角,其余人都只剩附和的份。顾太太早就对此见怪不怪,不掩嫌恶地眯着眼睨他,反而对沉默寡言的钤青眼有加。

    犹是钤冷若冰霜地不予回应,这番眉眼来去,还是看得杳满肚子不爽,暗暗在桌底绊他的脚。他却没给任何回应,仿佛真被顾总缠得分身乏术。这下倒好,他不理她,她就彻底被隔出成局外人。

    她心烦意乱翻玩起折扇,可那些听不懂也不Ai听的话,还是滔滔不绝灌来耳边。

    顾总心满意足说完自己,又说起金融界的人事纠纷、业内丑闻。哪位大老板和元配离婚,小三还找上门耀武扬威,拉横幅破人脸面,闹得全小区人尽皆知。他的某位同僚,一直想在魔都扎根,勤勤恳恳拼搏十余年,结果却被无良领导b得JiNg神分裂,不得不回乡修养。这就像古时候发配边疆,仕途就走到这,再也回不来了。

    钤却笑说,他倒是一直没什么志向,从来没有往正道上走过。

    顾总b划着手中的杯盏,喝茶宛似喝酒一般,“诶,那可不一样。钟总求的是心X修养,不像我们俗人,图的是一个名利。何况,你家在乡土上可是大地主,回去继承家产,梅妻鹤子,有什么不好?”

    “这话可不兴说。如今哪还有什么地主?你怕是糊涂了。”钤虽还笑着,眼神瞥往四周又转回,忽而变得锐利而认真。

    顾太太半挑着眉看自家先生,满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。

    顾总反应也快,当即用笑掩过尴尬,“是我失言,钟总指导的是。该罚,该罚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杳实在受不了这“一团和气”的氛围,随便找了个由头,一个人溜来院子里。

    茶室坐落在寸土寸金的闹市,哪怕借鉴日式坪庭的设计,用极小的空间去营造富有层次的景观,还是一眼就望尽了。她绕着惊鹿踱了两圈,仍不住又想起方才那对貌合神离的夫妇。

    她的心中升起微妙的恐惧,仿佛在很久远的未来,她与钤也逃不过变成那样的宿命,像是谷崎润一郎笔下的中年夫妇——两个人互相出轨、又将背叛的事实写进日记,期待着被对方偷偷看见。可即便手握彼此的钥匙,她们也已对各自失sE的灵魂了无兴趣。

    ——在还没有变得相互讨厌以前就分开,留下完美的回忆,才是最好的?

    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将她吓了一跳。

    但细想来,她们之间本无“分手”一回事,就算不再做情人,也还是亲人。万一今日患上重病的是他,她就不得不挺身而出,为他四处奔走,扛下凡人必须面对的应酬。他本就够孤寡了,如果她再抛下他,他就真如自怨自艾说道的那样——一无所有。

    无论他或好或坏,她除却Ai他,别无选择。

    只是,本该早想明白的事,却被他那些暴行折腾得不堪,里里外外都透出酸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