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清穆涛天怒火至此也不觉一滞,脸上显出两分困惑来。

    隆升一笑,不疾不徐地亲自给顾清穆倒了杯茶,柔声解释道:“侯爷如今何种心思、何种滋味,我当日听说侯爷有心收下苏家的丫鬟,便是何种心思、何种滋味。”

    隆升并未掩饰‘使计’之意,顾清穆更不是傻子,至此自然完全听出隆升要人并非意在此人又或何人——想通此节,心中倒也稍定,也便有了心思应对。

    顾清穆沉吟片刻。

    半晌,方问道:“那公主且说说,我如今是什么心思、什么滋味呢。”

    隆升似乎早知他有此一问,应声答道:“侯爷得陇望蜀了——昔日,侯爷当我是盟友,故而只要我看重侯爷胜于看重任何其他人,侯爷于其他事便都可以只是笑笑。若是那个时候,有人送我一个美貌少年,侯爷可以送我十个。总而言之,那个时候,但只教我能欢欢喜喜地和侯爷合作,侯爷其余诸事皆可以让我一步。”

    顾清穆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,但也只是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,聊做回应。

    “但如今,侯爷却想我只能看重侯爷一人、只能看侯爷一人。”隆升悠悠地说道,“恰好,我也是这么想侯爷的。”

    ——两分真心,八分算计。

    隆升很少流露真实情绪,但此刻除了面上的八分体面外,眼中却真真切切露了几分过往掩藏着的心思。

    顾清穆初见此情,不觉一愣,但片刻,他便又恍然。

    ——隆升跟他的确是一样的。

    他二人本性都是一样霸道,但困于彼此身份、一直以来的形势,二人都竭力克制——隆升自然并非对他身边的丫鬟对他使下的百般暗示一无所知。不然也不会那么恰巧,她两次问他是否收房都恰好是在那丫鬟言行异样之后一两日。也不会那么凑巧,在第二次之后一个多月,隆升突然提起这丫鬟针线活儿好、做事利索,要让她去老侯府给文昭做大丫鬟。

    但是就如同他无论借着朝政发作过袁豫安多少次一样,这样无法直抒胸臆的‘警告’显然无法真正让人释怀——甚至,恰恰相反,只能让人愈发恼怒于这般不得已的‘克制’。

    而就在前两天,苏夫人一次本来无关痛痒的过失,却让二人都找到了发作的借口。

    发作得不加掩饰,过往不好直说的心思暴露无疑。

    自然,发作本也无关痛痒,但冷战并不——他们僵持数日,这不应该,这会让有心人有机可乘、借机离间。

    所以他们是时候该和好了,而现在这一切就是隆升选择的和好方式——隆升给彼此一个表白的机会,既舒缓心事,也缓和关系、稳定局面。

    隆升把这个台阶都已经放到顾清穆脚下了,顾清穆自然不会不开眼、自然不会不去踏。

    顾清穆心中一时疏朗,便一拂袍袖,身子向后一仰靠在了蹙金绣麒麟瑞兽纹的软枕上,半真半假地笑道:“公主这么说,不会只是为了诓我放过那小贼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