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切都是那么熟悉,十年过去了,平阳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,可市委书记姜超林的家却几乎没有什么变化。姜超林和他们一家依然住在当年市委命名的“公仆楼”上,依然是四楼的两个打通的中套。家具仍是那么杂乱陈旧,从折价处理的五十年代的办公桌、老式沙发,到七十年代流行的捷克式高低柜、大衣柜,没有一件跟上时代潮流的新东西。

    刘华波吃着姜超林夫人王玉珍做的手擀面,四处看着,摇着头:“超林呀,你可是落伍喽,你这个市委书记的家和你们这个经济大市的形象可是不太相称哩!看看,一件新式武器都没有!”

    姜超林笑道:“咋没有?这大彩电是前年才换的,二十五时。”

    刘华波这才注意到,高低柜上的彩电比以前大了些。

    王玉珍也说:“刘书记,是换了不少新东西呢,冰箱也换成了双门的,你往那边窗前瞅瞅,还有空调,比往年好多了。”

    刘华波仍是摇头:“不行呀,不行,我们省城一些小官僚的家都比你们这种封疆大吏强得多,一个个小窝豪华得像宾馆!一次装修动辄十万、二十万。”

    姜超林“哼”了一声:“那我建议纪检部门好好查查这些小官僚!凭他们的合法收入,能把小窝整成豪华宾馆吗?哪来的这么多钱?我这个家也许和一个经济大市的形象不相称,可和我们的工资收入却十分相称,国家还没有实行高薪制,到目前为止,共产党的官还是穷官,只要不贪赃枉法,只能是这种生活水平!”

    刘华波点点头,问:“超林,你说心里话,是不是觉得吃了亏?”

    姜超林道:“做官就是要先天下之忧而忧,后天下之乐而乐。哦,对了,这话当年是你在市委常委会上说的嘛,好像就是决定盖这座公仆楼时说的!”

    刘华波笑了,提醒道:“我还说过,想靠手中的权力发财的人,想先富起来的人,就不要住这座公仆楼!所以,看到你老兄没先富起来,我挺安然呀。”

    姜超林叹息道:“你安然,我不安然。吃点亏我不怕,可吃气我不干!华波书记,你说马万里副书记是什么意思?这么多年了,怎么老是看着我们平阳不顺眼,啊?你听听他今天话说的:我们改革的历史从来就是靠人民的力量写成的。这话很对,昨天在跨海大桥通车典礼上,我也说过这话,十年来,没有平阳人民的支持,没有平阳人民的奋斗,就没有平阳的今天,走到哪里我都这样讲。”

    刘华波说:“这不很好嘛,和马万里同志并不矛盾嘛!”

    姜超林把碗往桌上一蹾:“不对,这里面的矛盾很大!马万里的意思是说,我们平阳市委不过如此而已。那我倒要问了:他马万里同志咋就没在昌江市也写下点让人们记得住的改革历史?是昌江的人民不行,还是他马万里无能?这样的同志怎么就做了省委副书记,今天反倒老对我们指手画脚?这公道吗!”

    刘华波沉默了好半天才说:“昌江有昌江的情况,也不能都怪马万里,再说,每个同志都有所长,有所短嘛!马万里同志在地方工作缺些气魄,可在省委领导岗位上还是尽心尽职的。”

    姜超林苦笑起来:“华波,现在我已经下了,我们又是谈心,你能不能放下省委书记的架子,和我说说心里话?这些很讲原则的官话我不想听!”

    刘华波笑了:“好,好,我们妥协一下好不好?原则我们照讲,官话我们都不说。共产党人嘛,不讲原则不行呀!”

    姜超林摇摇头:“我算服了你了!”

    刘华波拍拍姜超林的肩头:“是我服你了,在省里敢这么和我较劲的,只怕就你一个!也是嘛,你有资本,是我们党的英雄,民族英雄!”

    姜超林忙道:“哎,大首长,这话可是你说的,不是我说的!而且,我劝你今后也少说,别以为我听了这话就高兴,说真的,我很不高兴!不了解内情的人以为你把我捧到了天上,可我心里最有数,你这是抽象肯定,具体否定。”

    刘华波认真了:“超林,你怎么会这样想?怎么会是具体否定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