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光幢幢,海浪尽头处却似笼着濛濛细雾。

    林襄板板正正跽坐于蒲垫之上,心中寻思着今夜必将风雨大作,他们须得尽早赶回楼船才行。虽是如此想着,面上却仍是一副澹然自处之态,她的样貌虽被斗笠遮去大半,行若由夷的沉稳气质却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。

    感受到周遭愈发焦灼的视线堆积,林襄终是揪心地想,她大概是低估了此时士人的平均数学水准,她怎么能忘记三国士子尽皆推崇的君子六艺里,“数”便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项?

    可是像这种需要列式计算的复杂乘法,单凭古代所谓的算筹,当真可以轻而易举推演而出吗?

    她必不可能相信。

    思及此处,林襄成功收拢思绪,微微抬首向方才那位士子瞧去。果不其然,听闻题面的瞬间,对方便已拿起算筹飞快推演。

    围观众人见此情形,纷纷将筹码压至对方一侧,只有陆逊颤颤巍巍掏出十余钱,见林襄仍是稳坐不动,并无半分推演的打算,踌躇片晌后,还是按原计划压在林襄一侧。

    “四万两千七百六十八步”,压定离手的瞬间,对方已率先报出一串数字。

    话罢,那人扬眉瞟向林襄的方位。

    压下心底该死的胜负欲,林襄忿然睇了对方一眼,声音却落得恳恳切切,“林某学艺不精,多有献丑了。”

    听她大方承认,身侧的嘲讽之声更重。

    诸如“不嫌丢人”、“臊上一臊”、“张狂无度“等词汇悉数灌进耳中。林襄浑不在意地耸耸肩,方才的乘法虽是麻烦,但林襄稍微提笔便能解出准确答案。之所以选择避其锋芒,不过是想让他志得意满,进而营造出自己“才疏学浅”的假象,如此一来,围观者才会放心大胆地继续在对方身上下注。

    也即是说,对方的赢面越大,自己赚钱翻倍的杠杆也就越粗。

    思及此处,林襄扭头冲陆逊挑眉一笑,大抵是让他坚守约定,莫要中途倒戈才是。

    眼瞅着自己的十余钱被人迅速瓜分而去,陆逊心痛之下,仍是掏出两金,重新压在林襄一侧。林襄感动地眼冒泪花,见四周皆挤满闻声而来的商旅过客,林襄调整状态,重新将关注点放在题面之上。

    第二局她必须要赢。

    谁知林襄正信心满满,方才那位“裁判”却憾然摆手道:“诸位不巧,今日题签已然用尽,此局只得就此作罢。”

    题签用尽?天底下竟有这般巧事?

    听闻耳边不依不饶的抗议声响,林襄同对面的儒袍士子堪堪相对,明明是三局裁定胜负之事,如今方一局停当,便被迫中止,着实有些可惜。许是两人心意相通,林襄叹惋的瞬间,对面那人已遥遥招起双臂,出声提议道——

    “既无题签,何不现场求题,以定输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