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梁心里很清楚,自己面对的局面,那是历史的倒退,是前进道路上的曲折,乃是在太祖过后,国朝经历了两百多年的沉疴旧病,是律法废弛的结果,是民间与朝廷约定俗成的结果。

    这种事情根本不是一朝一夕,可以改变的了的。

    而且根据他得到的数据情报,这些奴仆之中,其实还要分为农奴和工奴两种,并不是简单的开倒车那么简单。

    以江南为例,因为商品经济比较活跃,工奴这种现象就非常普遍。

    艰苦奋斗,卧薪尝胆了一辈子的华亭徐,曾经的内阁首辅徐阶,就是明朝资本主义萌芽的典型代表。

    他家豢养了上千的女奴。

    这种女奴,其实已经非常接近资本主义经济下的工人与资本家的关系。

    这些女奴为了徐家纺织,然后拿出去贩卖,也提高了生产力,繁荣了市场经济。

    如若一刀切的飞出奴仆,非但无法解决奴仆问题,甚至会导致大量没有生产资料的奴仆无家可归,对新的经济形态也会产生非常坏的影响。

    这真的是牵一发而动身。

    虽然至今没有人在明面上提过这个问题,但是徐梁能够从江南拿到大量廉价的棉布做成军装,这本身就是朝廷对于新的经济形态的一种依赖。

    “朕从南方招兵,但凡有奴籍者一旦入伍便脱奴为良,本意就是怕有奴变之类产生。怎奈竟然还是避免不得。”徐梁一向是以自我为中心。坚信自己的举措都是对的,而在奴变这个问题上竟然有先见之明,却无应对之策,显然是对他的一记重击。

    柳如是上前劝道:“陛下的本意自然是好的,只是地方上却实在过分。那些蓄奴的大户不肯放人,官府竟然也用巡检司、警察防止奴仆逃走、参军。虽然陛下开了口子,下面却将这口子堵死了,着实可恶!”

    也有人认为参军还不如为奴。不过柳如是不会往这方面去说,否则也太不会聊天了。她只是秘书,却不是采风使,应答只求真实,不求面。

    徐梁也是气得牙痒。在他意识到自己出现负面情绪的瞬间,他立刻深呼吸,将情绪牢牢控制住,道:“先让刑部出一道公函,告国各警察厅、局、所,所有警力不得为追捕逃奴而用。从接函之日起。凡以任何借口抓捕逃奴移交故主者,一经查实,以逼良为贱罪论;再令,大都督府各总部抽派人手到地方,联同都指挥使司相关职官。彻查各府县擅动巡检司之事!”

    巡检司相当于后世的武警部队,是留守地方的军事力量,主要是镇压暴乱、剿灭土匪。这支人马虽然不能跟六大主战部队比拟,很多甚至是淘汰下来的辅兵,但擅自被基层官员调动却是国家体制的大问题。

    各巡检司巡检恐怕还是存了武不如文的惯性思维,一看到县府出文不敢不动。而县尉多半也是没有深刻意识到自己编制转入都指挥使司的内涵,仍旧以为自己是知县的佐贰官,唯知县之命是从。

    这种情况也就只会生在新朝势力照耀不到的南方,北方哪有官儿会做出这等蠢事!

    “最后,让内阁商议一下,起草一份圣谕。大致意思就是,无论良贱,皆我大明子民,圣天子不愿看到子民相残。凡是愿脱籍而主家不肯给身契者,可自陈脱籍,视作良民,切莫以暴行施加故主,不然以欧凡人之律论处。”

    奴婢欧打主人在大明律中要加欧凡人一等,徐梁取了轻罪,也是配合前面的这个“视作良民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