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仪态十分得体,这家很知名的法餐也不能让她大快朵颐,只是扎了一颗圣女果,轻启朱唇,为避免口红剐蹭,用牙齿咬下,目光望向陆泽,见他一言不发,只顾着跟菜较劲,并没有露出鄙夷的目光,只是和煦的轻笑,拿起餐布擦拭唇下一厘米的位置。

    没有丝毫好奇,疯狂?她拍了这么多部戏,其中很多都可以称得上疯狂,世界上能称为鬼才的导演不止米奇一个,这般话语对她而言,感官上多少会觉得米奇有些自负了,如果他再说些令自己不喜的话,可能这顿饭餐就没有吃下去的必要了,但以她的教养……需要给米奇一个见好就收的台阶下。

    “疯狂?请问具体是什么题材的电影?”

    “我想推翻美好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美好?”

    “亲情、友情、爱情、婚姻、家庭、子女、事业、制度、福利,所有的美好,我相信……这个世界,是被人精心设计过的,我们生来的使命,不是将来可以成为谁,而是将来必须成为谁,我们是社会中的一颗螺丝,一个齿轮,我们并非独一无二,因为工厂可以继续制造,我们是可以替换掉的,我们可以不存在,而存在的意义,只是在完成使命后,迎接死亡。”

    “请问你可以给我一杯清水吗?谢谢。”

    这些话让卡米亚有些接受不能,她才意识到米奇说的有些疯狂是什么意思,这是有些疯狂?完全是疯了才对!很多跟她有过合作的文艺片导演思维都很怪异,但像米奇这样思想极端的人她还是第一次遇见。

    传说中米奇这个人外表放荡不羁,除了拍电影就是酗酒、泡吧、惹是生非、玩女人,但实际上对于时代有着独特的且悲观的见解,她今天是见识到了,目光再次撇向陆泽,他还是一言不发,像是一个过来蹭饭的路人,倒了半杯红酒,咕咚咕咚一口气干了。

    服务生端过一杯清水,她没有喝,放在一边,用餐布垫起,她不渴,只是希望有一段思考的时间,最终经过短暂而凌乱的思考,给予了米奇否定。

    “我不觉得世界有你想象的那么悲观,如果连感情都是时代的必需品,那我们与机器又有什么区别,况且我就是个很好的例子,我的未来并不是固定的,就像我之前做演员,接下来又开始画画,没有人可以决定我成为什么样的人,只有我自己可以,我不是螺丝,也不是齿轮,我就是我,具有个体人格、情感的我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因为你身处的阶级属于时代的创造方,而非时代的接受方,奶嘴乐理论你知道吗?”

    “可这理论是荒谬的,人们经济条件允许的情况下,娱乐产业当然会大规模发展,这是人们的自由选择,也是自由市场的结果,与社会无关。”

    “我当然知道这是荒谬的,真正禁锢人们的不是网络,也不是娱乐方式,不然精神文明匮乏的结果我们都清楚,我也不会否定我的工作,毕竟我就是创造娱乐方式的人,我是娱乐文化的参与人之一,真正禁锢人们的,是攀升无望的乏力,有一点我觉得是错的,大部分人的经济条件……真的允许了吗?他们只是接受了自己是一颗螺丝的事实而已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你是想拍一部敲碎人们美梦的电影是吗?你不觉得你这样很残忍吗?”

    “是你们这些时代创造者赋予了残忍这个词汇新的含义,可能我说的有点过分,但实际上就是如此,而且我没那么伟大,什么改变世界都是扯淡,拍电影的永远是拍电影的,成不了英雄,我只是想看一颗螺丝的滑丝而已,陆泽给我来点红酒。”

    已经上了主菜,外表褐色的牛排切开后却是粉红,稍微沾了点酱汁塞进嘴里,黄油的温度还是有点高,嘴里吹着气给牛肉降温,牛肉挺嫩的,酱汁倒是一般,给米奇倒了半杯红酒,哥俩没说话,砰了个杯,咕咚咕咚……

    对于家庭优越的人士来说,两人的吃法没有问题,但吃相多少有点狼吞虎咽,殊不知一个刚下飞机折腾的早就饿了,另外一个拉的还挺干净。

    “陆先生你的看法是什么?你也赞同泰勒先生的想法吗?”

    华夏人一向内敛,基本不发表自己对人或事的意见,但主意都很正,这是卡米亚对华夏人的印象,所以她不觉得陆泽会没有自己的想法,相反,他的想法绝对不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