临港市,小地方有个不成文的规矩,本乡本土出去的孩子,在省里、中央当了干部的,只要回乡,县里必须车接车送,安排的妥妥的,家里老人有个头疼脑热的,政府也会派人安排的妥妥的。

    张建中有个同辈的族兄弟叫张建设,没在本省当官,前几年考上了江东省的公务员,在省委机关事务管理局上班,级别不高,副处级而已,但放到临港就是副县级,是人人敬仰的存在。

    张建设的爹死了,他回家奔丧,处理完之后并没有立刻赶回近江,而是专门摆了一场宴请葬礼上帮忙的同辈人。

    这种酒局是联络感情最好的机会,临港距离本省的省会较远,反而距离近江更近,很多临港人在近江做生意讨生活,县里有身份的体面人没事就去近江的恒隆广场、奥特莱斯采购奢侈品,于是话题主要围绕着近江聊,聊事儿,聊人,聊热点。

    “孙玉琦还在逃啊。”张建中提了一嘴,“我还和他喝过酒呢,其实人不错,很低调的一个领导,就是喜欢喝茅台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,就好茅台这一口,还是年份酒,普通的飞天茅台人家根本看都不看。”张建设应了一句,端起酒杯说了几句场面话,“我提一个,今天高兴,通过建中又认识了几位新朋友,能坐到一起就是缘分,以后在近江有什么事找我。”

    大家干了杯,继续刚才的话题,张建中很不解,为什么政法沙皇会在一夜之间被人干掉。

    “那是因为上面要办他。”张建设指了指天花板,代表最高层,“办孙玉琦案靠的是几个偶然事件,孙手下的法官惹事,碰了不该碰的人,加快了这个进程。”

    “在近江还有孙玉琦碰不得的人?”张建中酒劲上来,眼睛红通通的。

    “建中,你记住哥的一句话,山外有人,人外有人,孙玉琦的私生子惹了一个人,这个人叫傅平安,年纪不大,还在上大学,那资历简直晃眼,为什么,因为人家有个叔叔在上面。”张建设又指了指天花吧。

    张建中一身冷汗,酒意随着汗水全出去了,瞬间变得清醒无比:“傅平安打了招呼,上面加快办孙玉琦?”

    “不仅如此。”张建设说,“我听省纪委的人说啊,这绝对是自己哥们的第一手消息,傅平安借调中纪委帮着查案,孙玉琦倒台,有他一份功劳,等他大学毕业,我估计直接进中央部委工作,有可能先给哪个部级领导当秘书……”

    张建设说的嘴响,忽然注意到张建中脸色发白,好像哪里不对劲。

    “建中,你没事吧?”

    “没事,最近酒局太多,胃不行了。”张建中强装笑意,他最近通过临港法院搞了一下傅平安,给他弄了个民事案件,上了边控名单,坐高铁坐飞机也受影响,暗戳戳给情敌捅了一刀,张建中很惬意,没想到没高兴多久就变成了惊惧。

    首先绝不可能是重名,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同时出现两个叫傅平安的人,而且都是江大的大四学生,都那么优秀。

    这回算是捅了大篓子,结仇是小事,人家较真起来,法院的哥们要扒皮的。

    张建中去洗手间吐了个昏天黑地,还故意让人看见,以便提前退席,他满脑子都是如何补救,小县城的公务员有自己的一套逻辑,找人求情已经晚了,只能从别的方面找补,此前他安排质监税务的人查德龙家具,又找人扣了在海关的木材,这些事都是可收可放的,赶紧往回收,再从刘德龙这边入手,帮着拿贷款,批工业用地,这些当然不是他一个商务局小科长说了算的事,但是姿态必须表露出来。

    当天晚上张建中就拉了满满一后备箱的好烟好酒去了刘德龙家,二话不说先跪下磕一个响的,说刘叔我做不成您的女婿就做您的干儿子吧。

    刘德龙吓一跳,闻到浓重的酒气,还以为张建中是因为惦记小娜喝多了,暗暗叹气真是造孽啊,感情这玩意没法勉强,不然建中还真是个好女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