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去岁冬十一月率文武百官向郭崇韬投降,蜀亡已近半载了,而今每每回想当日情景,王衍依旧禁不住黯然神伤,时时掩面而泣。如今寄身长安,看驿馆外牡丹将绽,王衍却只能借酒浇愁,只不过宿醉终日,也只能收获抽刀断水水更流之效。

    昔日家国残梦里,多少魂梦惊夜雨。

    之前王衍一直以为,亡国也没什么可怕,至少还能做个富家翁,该有的富贵享受并不会差太多,如今回首,才知其中滋味痛彻心扉,从一国之君到沦为阶下囚,失去的不仅仅是万人之上的权势地位,还有做人的尊严。

    年初,大唐魏王李继岌率军班师,因途中康延孝反叛,李继岌不得不领军平叛,耽误了行程,后又令人押送王衍一行人先行。不待至洛阳,李存勖又下令,使王衍等人暂居长安,无诏不得入洛阳。究其原因,是邺都兵变,洛阳不免人心惶惶,为防王衍入洛阳后平白惹动乱。

    “爱妃,再饮一杯罢”王衍醉眼朦胧,歪歪斜斜举起酒樽,让服侍他的妾室刘氏再给他斟酒。自打滞留在这驿馆中,连日来不知等待自己的是何种命运,免不得惴惴不安。

    刘氏生得极为貌美,是王衍昔日最年轻的嫔妃,发似乌云、脸若朝霞,最得王衍垂爱,此时她嘤嘤含泪,楚楚可怜,只是该劝的早已劝过,她为王衍斟满酒杯,凄婉笑道:“夫君若是觉得能少些痛苦,便多饮些吧。”

    忽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,王衍、刘氏惊愕转顾,一队甲士破门而入,不由分说,如狼似虎一般将他们从坐塌上拖起来,押在屋中。

    向延嗣缓步踱进门,睥睨不明所以的两人一眼,掏出一份诏书来,人模狗样的念道:“王衍一党,图谋作乱,欲趁我大唐平定乱兵之际,谋攻东都,现令西京留守,将其一家尽皆拿下处斩”

    王衍大惊,酒也醒了,慌忙声辩道:“冤枉,冤枉啊绝无此事,绝无此事”

    向延嗣冷笑一声,收起诏书,“带走”

    原来,李嗣源起兵后,李存勖召集兵将,准备御驾东征,在他出行之前,宦官景进向他进言:“两川还未彻底安定,王衍族党不少,他们一旦闻听御驾东征,必定谋变,为万全计,不如尽早除之”

    李存勖全然不及多想,深以为然,遂令向延嗣持诏至长安。

    须臾,王衍一家被尽数押到驿馆院中,王衍痛哭流涕不能自己,魂魄全失。向延嗣又对众人念了一遍诏书内容,便不再耽搁,更无打算让有司审问定罪,大手一挥直接道:“行刑”

    随行监刑官站在一旁,眼观鼻鼻观心,一句话也不肯说。

    甲士手起刀落,王衍率先人头落地。

    可怜一代帝王,也曾煊赫天下,此时竟因一项不知所谓的罪名,以如此屈辱的方式,离开了这个他本有可能有大作为、留下大风采的世界。

    无头尸身歪倒在冰冷的泥地上,颈腔血流如注,惨不忍睹。

    “我儿举国投降,唐主反而要杀尽我全家,如此作为信义何在”王衍生母徐氏,曾今的蜀国徐太后振臂大呼,“蜀国虽亡,我儿虽死,料你唐主也将大难临头”

    向延嗣大怒,徐氏虽被砍头,他仍大步上前,拼命踩踏徐氏尸身,嘴里大骂不停:“死八婆,临死还口吐狂言,稍后将你尸身喂狗”

    监刑官这时突然发话让甲士停下,向延嗣正不解,他走到刘氏身前,挑起刘氏下颚,笑嘻嘻对刘氏道:“小娘子生得如此貌美,实在是我见犹怜。王衍大逆不道,死不足惜,小娘子却不必给他陪葬,只要你跟了本官,本官保证你日后荣华不减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