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岩把这些年粮米转运的猫腻大部分都说出来了,之所以说是大部分,是因为涉及到萧显和王复的他只字未提,涉及到朝廷官员的也只提了几个四五品的官员,比如大司农邓华手下的郎官、主簿等等。

    说的最多的是转运使衙门里的吏员以及漕工们在转运上做的手脚。

    譬如沉船,粮米沉船都是上报整船的损失,其实在沉船之前,这船上的粮食都已经用木桶封实了,船看似沉下去,其实只是整个船身子没入水中,并没有沉底。在船彻底沉没之前,漕工中水性好的便潜水用绳子把装有粮食的木桶给系上了,另一头连接到其他的大船上,就这样把粮食给转移了。

    再比如前些年核查汴州转运使衙门的粮仓,朝廷派去的人往往回报仓中不缺粮,最多是有一些陈粮,让朝廷大员申饬一番,处罚几个管粮仓的小吏了事。并非是朝廷派来的人被收买了,而是这粮仓是双层仓,朝廷的人看到的摸到的只是粮仓顶上那最多堆积三尺的粮食,三尺以下,其实是有隔板的,隔板下面用沙土填着,所以敲击板屋仓的时候听到的声音是沉闷的,当然也就认为下面装满粮食了。

    最狠的手段是走水烧仓,那是实在遇上厉害的朝廷钦差了,便铤而走险一把火把粮仓烧了,虽然这样会有几个人要掉脑袋,可是空仓着了火也能报成满仓了。不过烧仓有讲究,那就是专门弄来稻草麦秆糠壳和粮仓一起烧了,这样来查案的人看到的还有糠壳灰烬,闻到的还有粮食烧焦的气味,便更容易糊弄过去了。

    本来这一次听说左三相要去,也做好了烧仓的准备,只是听说左三相与晋王整日都在楼船上与歌舞伎饮酒作乐,便没有去干。

    萧显到现在还在想,这左三相到底是如何脱离那些歌舞伎的监视的,其实那二十名女子都是萧家安插进去的。

    就算是左三相会飞,那些女子也能及时告知沿路跟随楼船的暗哨们,这太不可思议了。

    而且萧岩的妻儿远在老家兰陵,左三相是如何能找到他们,而且萧岩的妻儿不可能知道萧岩这么多秘密。

    除非,左三相从一开始,就没有在楼船上。

    原先以为晋王和左三相在明,萧显等人在暗,现在看来应该是被左三相给阴了。

    萧岩继续讲着那些吏员漕工以次充好的事,仿佛所有事都是底下的人干的,与他萧岩以及汴州府衙门和朝廷的人无关。

    而且萧岩越扯越多,连沿途的码头、驿站、关闸都扯了进来,这粮食亏空除了吏员和漕工做手脚,就是沿路护送和转运粮食的人克扣。反正一切事情与官员们贪墨无关,官员们只是不知情被蒙蔽了,萧岩是被手底下人胁迫了,现在也正好死无对证了。

    现下萧岩承认漕河转运有问题了,而且问题不小,可是明眼人一听就知道这纯属在为自己和背后的萧显等人开脱。

    待萧岩说完自请死罪,皇帝睁开眼问“这就完了?萧岩,你这是避重就轻啊!看似说了很多,但最重要的你没说,那便是那整船整船的粮食最后去哪儿了!那整仓整仓的粮食去哪儿了?”

    “陛下,这些粮食皆是小吏和漕工们监守自盗,全部拿回家吃了或者存了,这粮食他们万万是不敢拿出来卖的!”

    萧岩说的表面上也挺有道理,地方上能有资格开粮米铺子卖粮的,那岂是一般的小吏和漕工能有的,家里要是没有太守或者在京四品以上的亲戚,想都别想。

    “好得很,把事情全部推给那数以万计的小吏和漕工,是想看看朕的剑够不够快吗?”

    萧岩此时连连磕头,但不是给自己求饶,而是替全国负责转运的小吏和漕工求情。

    “陛下,若然在漕河转运上面大开杀戒,这京城不出一个月便要断粮了!江南淮南的粮米转运一旦瘫痪,各地驻军也会陷入无粮可用的险境,臣怕到时候会有大乱子。臣恳请陛下杀我一人明正典刑,万不可大肆株连废了漕河转运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