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晚来临的时候,我常常有轻微的错觉,仿佛耳边总是有人在喘息,待仔细聆听,却又消失不见,只有窗外的风吹动树叶,提醒这一季又将过去。时光的消逝是最为无情,我很担心我还来不及享受人生,便已经匆匆老去。我更担心当我已经老去,还弄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情,然而我最最担心的是,就算我弄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爱情,却不可以和自己最爱的人相伴走完一生。

    在医院散发着百合花香味的他的床头,我把我幼稚混乱的想法讲与他听。他微笑,手带些犹疑地伸过来,拨弄了一下我的留海,说:“米砂,我真的没见过比你更可爱的女孩子。”

    这两天,他总是这样变着法儿赞美我。原来和他在一起的所有时光里,他没说过这么多赞美的语句。我早已习惯欣赏他的沉默和他读不懂的内心,有种观看话剧的滋味在里头,越往下,细节越完美,越不忍放弃。

    “我变俗了,是吗?”他又一次看透我的心,问我。

    我点点头。

    他大笑起来,说:“等我出院,带你去看海。”

    “更俗了。”我扁嘴。

    “那你想去哪里?”

    “丽江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“丽江啊,”他皱起眉头,“听说那是失恋的人才去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我哈哈笑:“我要跟你在那里……偶遇!”

    “好,答应你!就丽江!”他仰起头说,“你天天跑来看我,给我解闷,我总得回报你点啥。”

    我做更俗的事,拉住他的手,贴在我的脸颊上,不说话。

    “你们学校开学真晚。”他说,“你不参加军训真的不要紧么?”

    “都说没事了。”我岔开话题,“最近我突发灵感,写了首歌词出来,什么时候拿给你看看,你替我作曲可好?”

    “好!”他沉默一下笑着说,“不如我们就来合作一首歌吧,春天那场病我已经死过一回了。如果我活不过今年的冬天,有首歌留给你做纪念也好啊。”

    “胡说八道!”他的混帐话简直让我的心都快碎了,我从床边跳起来,对着他一顿乱打乱捶,他并不阻拦我,当然,我不敢用力,可是就是因为不敢用力,反而失去了重心,一下子跌倒在他身上。我们隔得很近,很近很近,我看到他的眼睫毛,那么长,男生居然有这么长的眼睫毛,嫉妒得我想揪下来几根,量量它们究竟有多长,他再靠近一些些,唇微微地贴在我的左脸颊,我的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了下来。

    反正已经丢脸,我索性趴到他身上去,紧紧地抱住他:“混蛋,不许说不吉利的话,不许!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他轻轻地拍我的背,“米砂说不许就不许。”

    他的声音是那么的宠溺,让我的心里那个皱成一团的毛线球又像被小猫的爪子踢过一般,翻翻滚滚,最终,那些毛线都松散开来,纠缠不清,看不到头在哪里,乱得不可开交。我在心里替自己鼓气,我要抬起我的头,和他再次对视。如果……如果发生点什么,我不要脸地想,就让它发生吧。我还不算他的女朋友不是吗?除了那一年我赌气离家,他在九华山那个庙里把灰头土脸的我搂在怀里,除了刚才他留在我左脸上的若有若无的吻,我们之间共同拥有的东西太少了,没有甜言蜜语,更谈不上山盟海誓,但从这一刻起,一切都必须要改变!一定要,必须要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