赫羽走到榻前,擦了擦已然夺眶而出的两行清泪,定了定心神,俯下身来,轻唤一声,“舅父,是羽儿到了。”

    单可法缓缓睁开了一双浑浊老眼,看清来人,嘴角动了动,微不可闻般唤了一声陛下。

    赫羽伏在榻前,看自小疼爱她的舅父艰难地抬起了一只手来,忙伸出双手握住了,忽而手心中多了一物,正是大凉兵马大将军的虎符。

    “陛下,这是你身家性命,江山基业所系之物,万不可交到旁人手里,老臣无用,还未及给陛下择一可靠之人…”

    赫羽紧紧握着虎符,已是泣不成声,“舅父,还有何要叮嘱的,羽儿一定牢记。”

    “多听怀信公之言,莫要为奸臣所惑,可用之人能用则用,不能用则杀之,切不可心慈手软…你是一国之君,你要守护的是大凉的百姓,而非区区几人的性命,可懂?”

    “羽儿…谨记。”

    单可法撑着最后一口气,将该说的话都说了,却仍不觉如释重负,做帝王若是单凭这几句虚言便能做好,世间哪里还会有难事。

    看着榻前哽咽哭泣的少女,亦不由得老泪纵横。昔年她母后去世,她还不及十岁,哭的像个泪人一般,两年前她父皇又故了,她倒是强撑着,将后事料理的妥当,心中苦楚,可想而知。

    班怀信看着双双哭泣的君臣二人,不觉间竟也湿了眼眶。自己活了这一把年纪,于生死早已看透。

    只是,国不可一日无将,纵然兵符稳稳捏在女君手中,强敌来犯,总不能教她亲自前去万军前御敌。虽如此,生离死别之际,除了拿话安慰这将死之人外,又能如何。

    “大将军,安心去吧,即便是为了这大凉的江山,老朽也要勉力再多活几个春秋。”

    七日之后,是出殡之日。

    此乃单家的家事,亦是大凉的国事,礼部不敢马虎,一切仪制皆严苛以待,半城的百姓都前去为这位守护了大凉安稳二十余载的大将军送行。

    午后时分的君兰殿中静的出奇,少女一身孝衣端坐几前,才短短几日,整个人又瘦了一大圈,一双杏眼虽张着,其中却空无一物。面前一杯沏好的茶,从热气腾腾放到冰凉泛黄,亦未见她喝上一口,就这般一言不发地坐了近一个时辰。

    福海静静在一旁候着,瞧着女君神色间的憔悴,也唯有陪着她默默伤神,时不时抬起衣袖擦擦眼角。

    “福海,姑姑出宫时可有人跟着?”

    听闻女君终于开了口,福海也算是松了一口气,忙回道,“陛下,奴才遣了好几个小宫女一路跟着的,姑姑哭了好几场,眼都肿了,外面下着小雨,路滑的很,奴才也担心她呢。”

    赫羽点了点头,“姑姑是单家府里出来的,该让她去送舅父最后一程,定王府里情形又如何了?”

    “回陛下,郡主随着南泽人潜逃出城去了,韩将军带着…定王的尸身回京后,便快马去追,追寻几日无果,昨日方归,估摸着这两日也在为定王料理身后事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