钟皇后看向他,脸色不快,梁晀眸色更深,状似宽容地道:“那你说说看,你哭什么。”

    怀桢便揣着大袖来到帝后跟前,跪下行礼。这是在上林苑中,三面俱是空山深林,春日鸟鸣不绝,他的声音也显得如初春的嫩笋般清脆:“回禀父皇,儿臣哭的是父皇不喜欢儿臣了。”

    这话若是让太子他们来说,便显得矫情;偏是他说,却仿佛只有一片赤诚。梁晀道:“朕为什么会不喜欢你?”

    怀桢垂首道:“都是哥哥不好。眼看要去长沙,再也见不着父皇母后了,哥哥却还要讨人厌。”

    梁晀微微眯了眼道:“你哥哥愿意去长沙?”

    怀桢道:“父皇的旨意就是天意,哥哥岂能违抗天意?”

    梁晀慢慢地道:“你倒是和你哥哥不同。”身子向后,倚在一名新晋的美人怀中,模样慵懒,声音却冷漠:“你哥哥,心机深重,你不要学他。”

    怀桢一惊,当即叩头以表忠心,傅贵人也立刻牵着鸣玉来行礼谢罪。怀桢装得惶恐,其实心下也忍不住想,“心机深重”这个判语,送给梁怀枳,那的确是一点也不亏待。唯好在自己还能同梁怀枳撇清关系,在帝后面前挣一个可怜,往后暗自筹谋,都更为方便。何必跟着哥哥一同栽进火坑里?

    钟皇后冷眼看着,待他们都退下,才同太子怀松低声道:“二皇子连身边人都管不住,可见他已没力气反你了。”

    怀松被怀桢他们一吹捧,只觉很是舒坦,这辈子都没有这么舒坦过:“我那可怜的二哥哥,恐怕是永世不得翻身喽!”

    上巳节出游,昭阳殿的主人带走了大半仆从,便使这殿宇都空荡荡的,料峭春风穿堂过院,吹熄炭盆中最后一点微热。堂前的廊檐垂落下新绿的藤萝,几点浅花点缀其中,但风一吹,又易散了。

    今日没有任何应酬——他已许多日都没有应酬——怀枳只穿了一件朴素的白袷衣,长发束带落在肩头,正懒懒地倚着廊上的软榻读书。藤萝不时摇动的影子将男人的脸映得扑朔,那一双眼瞳中的光芒仿佛沉入更深的水底。

    “他真是这么说的?”

    他的话语轻飘飘,像没有重量。

    一旁的宦官似觉得冷,身上裹得严严实实,也看不出官阶,压低声音回话:“是,皇后说,二皇子连身边人都管不住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哪里管得住他。”怀枳笑了一笑。

    宦官摸不透他的意思,唯有将身子弯得更低,脑袋几乎要碰着地面:“殿下,您不管他,他就总跟钟世琛嘀嘀咕咕的。留常侍还是担心,钟世琛到底姓钟,外人看了,以为您同六殿下兄弟不和,便要乘隙而入……”

    怀枳闭了闭眼,懒道:“钟世琛又算得了什么东西,我同阿桢的感情,旁人根本不能领会。”

    “是,是。”宦官忙应。

    怀枳忽而坐起身,将书卷往案上一抛,又盯着宦官笑:“你不相信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