刺史府房屋连绵,庭园延伸,中央一座厅堂。飞檐走壁,勾心斗角,辉煌而庄重。

    现在,刺史大人元文昌正在与人叙话。所有闲杂人等全部不能入内,只能在门外侍候着,听候吩咐,但敢有喧哗者,皆斩。

    元文昌会见的人是扬州太守王应知。

    厅堂中,王应知坐得一丝不苟,紧抿着嘴唇,眼角余光瞥了瞥坐在太师椅上的那个男人,随即眼皮低垂下去——每一次在对方面前,他都有一种难言的紧张,发自内心的拘谨。

    元文昌今年五十三岁,身材魁梧高大,国字脸,浓眉阔鼻,一丛虬须,不怒自威。他坐在那儿,就像一块巨石,一块坚韧而没有感情波动的巨石。其出身军伍,在凉州边疆与草原铁骑鏖战多年,屡立军功,凯旋而归后被拜为大将军,然后到扬州担任刺史一职,距今已经整整十年了。

    朝廷有规章制度,封疆大吏每三年一考核,每十年一换职,或升迁到庙堂,或换到别的州郡里当刺史。

    此举是为了防止地方割据形成,若是皇帝励精图治,封疆大吏两三年内就可能会被调任,而不会真得任满十年。

    厅堂上没有风,气息压抑,王应知坐着,颇有些如坐针毡的感觉,有汗滴在背部悄然滑落。

    元文昌忽然开口:“应知,你还要养气。”

    王应知恭敬回答:“在大人面前,气泄如注,却养不住。”

    元文昌哈哈一笑:“应知,你这算是拍马屁了吗?”

    王应知连忙道:“由衷之言,不敢浮夸。”

    元文昌不置可否,忽而从桌上拿起一份宗卷,啪的一下扔在地上:“你呈交给我这份宗卷,是何用意?”

    王应知看见宗卷封皮,立刻便知道这是一份关于泾县士子陈道远的调查报告,心里飞快思考大人是何意思,但不管怎么想,都无法揣测明白。俗话说“伴君如伴虎”,元文昌虽然不是君上,可比猛虎还要凶悍莫测。近些年来,他已见过太多的人头落地,见过太多的鲜血淋漓。

    那些人死,并非完全是因为不服从,其中不少人是因为揣摩错了意思,做错了事,而受到不可承受的惩罚。

    作为军人出身,元文昌杀伐果断,治下严谨,纪律非常明确。

    王应知呈交宗卷给元文昌看,能够说是忠心之举;但另一方面,又何尝没有拨弄元家父子关系的意味?虽然他不可能敢这些想,问题是元文昌会不会这么想呢?

    再怎么说,元哥舒都是元文昌的爱子,文治武功出色,只要不出意外,他必定是继承元家基业的不二人选。

    王应知吸一口气,起身拱手回话:“大人,卑职身为太守,主持民政,为大人分忧。州内发生的事务,自该呈交给大人过目,然后定夺。”

    元文昌微微点头:“好,你做得很好。”